谁都没有说什么动听的话，好像本来就应该是这样一般，就这么在一起了。日子好像也没和之前有什么差别，还是那么平平淡淡地过着。呼啸今年常规赛排名第九，差一步再次无缘季后赛。接到经理叫他去一趟的电话时，林敬言已经大概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。

果不其然。

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他给王杰希打了个电话：“我可能在呼啸呆不了多久了。”

“他们赶你走？”王杰希瞬间就猜到了真相。

“没有，是‘请’，请我好好考虑一下。”林敬言叹了口气，“虽然早就猜到了，但果然还是有点不舒服。”

“你……”王杰希顿了顿，还是咽下了后面的话。他知道林敬言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，自己能想到的安慰他一定都考虑过，说了也是浪费。

林敬言当然也知道他想讲什么，笑道：“我没事，比起这个，还是那条呼啸要把唐三打卖给百花的传言更让我在乎一点，毕竟它陪我七年了啊。”

王杰希怎会不懂他。唐三打和呼啸对他来讲本就是一体，都是七年相伴，又何谈哪个更重要。他这么说只是为了让自己的难过有个寄托罢了。

“少自欺欺人了，舍不得就直说。”王杰希毫不留情地拆穿了他，“又没人会嘲笑你。”

“……王杰希，你有时候真是一点都不可爱。”林敬言叹了口气，还是顺势接着他的话说了下去，“呼啸的第九名，我要负一多半的责任。是作为队长的我与队里的气氛格格不入，才会导致战队成绩连年不佳。我刚刚和经理说，愿意交出队长的职位，做一个辅佐的角色继续为战队效力，可惜这好像不是他们想要的。他们只说让我再好好考虑一下。都暗示得这么明显了，我还能怎么样。”

他甚至还没打过一次总决赛。呼啸最好的一次成绩是四强，在他刚接手队长的第四赛季。最后虽然惜败在当年的冠军霸图战队的手上，他却没流露过一丝一毫的气馁意味。总想着明年还有机会，明年再拼一拼，一个明年接着另一个明年，居然慢慢就走到了征途的尽头。

林敬言不甘心。他怎么能甘心。

他不是没有地方可去。全明星周末过后不久，就有许多中游战队明里暗里向他提出过接纳的意思——连局外人都看得出呼啸绝不会再容他，只有他还执着地自我催眠。当呼啸确定林敬言不能再为他们带来利益时只会果断舍弃，而不会因为他曾为战队做过贡献而有什么额外照顾。

林敬言真的不想去。与其浑浑噩噩地混日子，还不如让他直接退役。

他们思考着进路，却没有人提起“林敬言转会到微草”这一选项。林敬言知道自己的水准，就算他到了微草也帮不上对方什么忙，至多偶尔来一场友情出演，这还不够让王杰希为难的——他怎么会不知道微草在王杰希心中的地位。再说了，既然一样是混日子，在微草和在那些中小战队又有何分别？他自然也不会愿意去。

“算了，车到山前必有路。顺其自然吧。”林敬言最后这样安慰王杰希。

总会有转机的。

于是转机就这么来了。

总决赛收官，各项奖项评定，夏季转会窗开启。队里的赵禹哲获得了本赛季“最佳新人”的称号，却也和林敬言没什么关系。在呼啸战队眼里，他只是一个状态严重下滑、还被一个才出道两年的新秀以下克上成功的无用之人。

那又如何，自然有人能看到他的好。

“来我们这边吧，有你的位置。”

林敬言接到了韩文清的电话，邀请也如韩文清本人一般直截了当。

霸图吗……好歹也打了这么多年，林敬言还是清楚他们风格的。勇往直前，绝不退缩。这样的战队找自己加入，无论如何也不是为了给自己养老。

为了冠军吗？

林敬言沉吟了一下。好像，还可以再拼一拼？

他把电话拨了回去：“我决定加入霸图。”

这是一个三方都很满意的结果。呼啸是巴不得林敬言赶快离开的，对转会费也是毫不吝啬大开绿灯，以区区一百万的价格就将曾经的第一流氓转手给了他人。

“你真的要走？”

正打包着行李，突然有脚步声匆匆靠近，房门也被用力的推开。林敬言抬头望去，是方锐。他笑笑：“嗯，要走了。”

“队长……”方锐的心情很复杂。林敬言对他来讲亦师亦友，是他最好的搭档。发现他，提携他，帮助他，说林敬言是他对呼啸全部的好感也不为过。

“喊名字吧，以后就不是你队长了。”林敬言站起身，随便拿起个杯子冲了冲，准备给他接杯水，“你是特意来送我的？其实不需要跑这一趟啊，队里不是说要为我举办欢送仪式吗。”

方锐不赞同他的观点：“那怎么能一样。那帮人就会做表面功夫，真舍不得你就别放你走啊！”

“话不是这么说的。”他将水杯递给方锐，“我留下来对大家都没好处，感情用事是大忌，俱乐部这么做我很理解，所以就别为我打抱不平了，嗯？”

“那你呢？你舍得吗？”方锐才不管他怎么为别人开脱，直接戳上了重点，“舍得呼啸？舍得这七年？舍得唐三打？”他咬了咬牙，“以后如果你对上唐三打，心里不会难受吗？那可是你一手练出来的号啊。”

“我舍不得啊。可是舍不得又有什么办法。”林敬言静了一下，“总有一天要放手的，不是吗。”

我和唐三打，或者你和鬼迷神疑，我们都是要分离的啊。

但只要这个游戏还在，他们就会一直存活在荣耀的世界里。我们会离开，会老去，会死亡，可他们不会。他们会替我们一直存在着。即使以后看来那只是许多年前一段遥远的记忆，却也是心底不可磨灭的美好念想。

至少在它最美好的年华，陪在它身边的是我。

这就足够了。

“加油啊，方大。”林敬言用粉丝惯用的昵称称呼他，“以后就是对手了，可别放水啊。”

“你才放水！哥可是猥琐流大师。以后遇见我小心点，知道吗！”方锐故作轻松地翻了个白眼，一仰脖将杯里的水一饮而尽，然后豪迈地把杯子塞进了林敬言手里，“我走了！”

方锐拧开门，帅气地向他挥挥手：“再见啦，林敬言。”

“嗯，再见。”林敬言颔首微笑，就好像这只是一次平常的告别。

再见方锐，再见唐三打，再见呼啸。

再见。

7月3日，林敬言转会霸图战队。韩文清在新闻发布会上明确表示，霸图邀请邀请林敬言加入的目的只有一个，为了冠军。

7月4日，唐昊加盟呼啸战队。呼啸为唐昊支付的转会费为1000万，身价荣登荣耀竞技史第一的宝座。

事后有新闻报道这样写道：“这无疑可以称作是新老两代流氓高手的交替。像这种王牌核心人物的转会，很难能在短短一天内就完全敲定，笔者有足够的理由猜测收购唐昊是呼啸一直在暗中进行的步骤。相比来说，霸图接纳林敬言看起来更像是一种收留，而呼啸以打破转会记录的身价收购唐昊，倒更显得具有搏杀冠军的决心和勇气。呼啸有了唐昊，再加上猥琐流大师级人物方锐，刚刚拿到最佳新人、正冉冉升起的新星赵禹哲，再辅以其他实力不俗的队员，未来的确可以称得上是一片光明。”

呼啸？未来？光明？这三个词放一起怎么就这么违和呢。

王杰希放下报纸，在心底狠狠地“呵”了一声。

你们终有一天会知道，你们曾经做过一个多么错误的决定。

这个转会期可真的称得上是风起云涌。肖时钦转会嘉世，林敬言张佳乐转会霸图，唐昊郭阳转会呼啸，于锋转会百花，邓复升退役，许斌转会微草……再加上一些不算太有名气的选手变动，看得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。

这还不算什么，第九赛季刚开赛没多久，伴随着12月3日的新区开服，75级的大更新也跟着一起来了。联盟特意停赛一周给各俱乐部调整的时间，大家自然是更愿意用来抢副本的首杀。王杰希上线的时候，75级三个十人副本的首杀都被人抢走了。正思考下哪个本，职业群有消息弹了出来，是叶修：“都谁在？”

大神出马谁敢不理，眼看诸位选手纷纷响应，叶修又问道：“诸位都打什么本呢？”

“想避免撞车接着赚首杀啊？”王杰希略一思索，瞬间就明白了他打的主意。

“我现在首杀比你们多多了好吗？”叶修不屑，“有没有组团下20人团本的啊，打1！” 

“1”

王杰希接得很快。反正也是要下副本，能抢首杀又何乐不为呢。再说了，他对兴欣战队的成员一直都怀有很大的兴趣。

于是两队人马就在列屏群山二十人团本入口处相遇了。刚进本难度还不是很大，叶修闲着无事就开始乱拉仇恨：“王杰希你不要划水啊，输出打不出来第一下个本就不带你了。”

王杰希直接选择了无视，转动视角时候却发现兴欣有个忍者在听见这话后动作僵了一下。

叶修这是……意有所指？啧，有内容啊。

王杰希对他的发现稍稍上了心。虽然不是什么八卦的人，但既然事情就发生在自己眼前，不围观一下也太对不起人类的天性。

很快到了下一个阶段。众人团队输出的时候王杰希又瞟了眼那个忍者，一眼就发现他和整个团队处在一种格格不入的氛围里。他好像不懂什么叫配合，永远都只顾着打自己的，而身为指挥的叶修也像是忘了还有这么个人，完完全全不去管他。

这算什么，放养吗？王杰希心里疑惑更甚，却也没表现出来，手头的输出也没停下。

眼看那忍者再被众人呵斥之后呆立在一旁，叶修在不需要继续指挥的时候也还继续做着部署，王杰希这才明白他到底想干什么——给那个忍者创造机会，用一种潜移默化的方式让他意识到团队合作的重要性。不过，需要这么麻烦吗？

王杰希又看了毁人不倦一眼，他还是愣在那里，一次又一次地错过融入团队的时机。次数一多，急的他都差点撸袖子上场，准备亲自告诉对方该怎么融入了。

对于团队协作，王杰希简直是习惯性的上心，说是代入思考也不为过。毕竟放眼全联盟可能也再找不出第二个人比他更有发言权。

现在的微草绝对能称得上是豪门战队，人们只看到这是一个拥有魔术师和治疗之神在内的两年总冠军夺主，却很少有人记得最初那几年，王杰希是如何与微草的团队格格不入。他看着叶修对莫凡的指导方式，突然就想起了林敬言。

他们当年是怎样的呢？王杰希虽然也不太爱说话，但那是找不到对频率的人交流，并不是莫凡这种冷淡的性子。他遇到这种情况会私下和林敬言抱怨两句，换来对方温柔的安抚与劝慰。时间一长，他有时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真的搞不定，还是仅仅为了多听一点林敬言式的关怀体贴。

大概是从那时候就迷恋上了吧。温暖的事物总是让人更想靠近，不会太冰冷，不会太灼热，正正好好的温度，更别说相遇之时还是在他心里的寒冬。

其实上天其实早就注定了最后的结果。从最初一步一步走到现在，每一个岔路都让自己更靠近对方。

王杰希微微笑了笑，收敛思绪回到当下，对叶修的良苦用心递上慰问：“辛苦了。”

“彼此彼此。”叶修又哪知道王杰希的心思早就飘回了五年以前。所以说魔术师的心思你别猜，你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。

又看了一阵儿毁人不倦的努力，再和叶修呛几句声——不能怪他，念叨着“散人全需”就什么装备都收也太不要脸了点——这副本总算是下完了。退了游戏稍微活动下手指，王杰希掏出手机给林敬言去了条短信：“今年如果有机会，再一起去看总决赛吗？”

林敬言看来也没在副本里。他回得很快：“虽然我更希望我们能直接在总决赛上相遇，不过如果有机会，当然要一起去了。”虽然每年的总决赛他场场不落，可惜每次都只顾得上感慨，倒是很久没再拥有那种轻松的心境。既然有机会再感受一次，他又何乐而不为。

-TBC.